“我已经出校门了，你在店里等我两分钟。”
褚游的音色很冷，经过话筒里传递，微哑的质感显得有几分破冰的温柔。
“那你过来吧。”
苏祈也说不上自己什么心情，只能听天由命。
如果褚游来的时候，那两个人还在，那他就说，如果不在，那就不说。
电话挂断一分钟后，褚游推着自行车停在店门口。
他见苏祈将校服脱了挂在臂弯，眉心细微的皱了一下：“衣服穿上。”
苏祈按了按指节：“游哥，我刚刚好像看到干妈了。”
褚游嗯了一声，没太信。
“就在对面。”
苏祈伸手一指，一条街道横亘在四人之间，那一头，女人的红唇墨镜耀眼，雪白的狗狗更是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。
褚游停顿一下，从口袋抽出眼镜带上。
他的神色没变，眼镜还是那个黑框的。
苏祈之前一直觉得这副眼镜中和了褚游五官中的戾气。
褚游没动，像一具雕塑一样，看了很久。
苏祈慢慢感觉到他按在自行车座软垫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，嘴角抿着，周遭的寒气都被他吸收了，化作一柄出鞘的剑。
褚游低垂着眼睫，收起眼镜。
苏祈刚想说要不要去打个招呼，褚游已经平定了情绪。
他语气如常：“走吧。”
苏祈不敢说话，哦了一声，赶紧上了后面的座位。
回去的一路，褚游不知道在想什么，一直没说话。
一回家，他烧着热水给苏祈泡了杯姜茶。
苏祈看着杯子里随着水流上下浮动的姜丝，吹了吹热气。
他想了一下：“你要吃苹果吗？”
褚游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暗号：“快乐果？”
苏祈揉一下眼睛，点头。
来这里之后他还没有剪过头发，现在留长了，总有头发丝被风吹进眼睛里。
褚游拿起茶几上遥控器，按下待机键。
电视音量很大，买房的广告回响在空荡的房子里，一下子热闹起来。
褚游长长叹了口气，侧头半靠在苏祈的肩膀上。
苏祈还穿着他那件外套没脱，蜜桃的香味和清冽的洗衣液香气融合在一起，很好闻。
这个姿势依赖的成分很高。
苏祈就喜欢下巴抵着褚游的肩膀，看电影犯困了，也这样靠着褚游的肩膀。
但换作褚游做这个动作，好像又不太一样。
苏祈直着背，肩膀放松下来，看着电视笑了一下。
他一定是胆子肥了，才会觉得这是褚游在撒娇。
苏祈睫毛长长地抖一下。
褚游想起来，有一段时间班上流行攀比睫毛，往睫毛上放铅笔芯，要是苏祈当时在的话，肯定没人比他放的多。
褚游低低地说：“你可能，要有个干爸了。”
不是我可能，而是你可能。
这个人的身份对褚游而言，是不受承认的。
苏祈说：“我只有干妈和游哥，没有干爸。”
褚游抿一下唇，被苏祈的回答逗的开心了一点。
他比苏祈高，这个姿势坐久了腰不舒服，索性靠着沙发抱着抱枕。
苏祈也半靠在沙发上。
电视上放着综艺，毫无新意的抛梗游戏，还有一堆莫名其妙哈哈大笑的嘉宾。
他以前从来不爱看综艺，太吵了。
到这里之后，褚游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看新闻，看完之后就随手点开一个综艺放着，自己回房写作业。
图什么呢？
为各综艺提供收视率？对爱豆迷的狂热，支持他的节目？还是家里有矿，电费花不完？
苏祈想来想去，觉得他可能就图个热闹的气氛。
“你明天——”
“嗯？”
苏祈猛然回神：“什么？”
褚游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茶几拿了个苹果，正散漫地拿小刀削皮：“明天要不要先去商场买个外套剪个头？”
苏祈头发太长了，平时有些卷，看着还好，洗完头发之后湿漉漉贴着，都快到脖子了。
“不要。”
苏祈嘟囔着。
理发师们对他的头发总有自己独特的一套看法，苏祈只想要干脆利落的一剪刀，落座之后，他们却带着苏祈洗剪吹来了个全套。最后还得问他要不要剪个发型？要不要考虑拉直？帅哥你要不考虑一下办卡办个套餐？
苏祈郁闷着想，如果是这样，那还不如在家里随便剪剪得了。
一把剪刀的事情，谁还不会呢？
比起去剪头发，他倒更想去周围的寺庙里去祈福。
拜佛求神很灵的，他以前求过的东西都灵验了。
尤其每天是一月初一，该去祈福。
苏祈拿手机地图搜了一下。
他在窗户边好几次看到对面山上坐落着一座寺庙，只是不知道开不开放，上去近不近。
边搜索，边有一股痒意挠在喉口。
嗓子痒。
苏祈克制了一下，没克制住，一连咳了好久。
跟磕了炫迈一样，压根停不下来。
“感冒了？”
褚游说的是问句，语气却很笃定。
苏祈后知后觉抬手摸一下额头的温度。
热气源源不断的从脑子里散发出来，好像是比平时要烫一点。
他一吸鼻子，拉开褚游外套的拉链。
褚游这件外套其实不算薄，但是冬天的风总有透过衣服缝隙钻进来的魔力，而他又图好看，把校服给脱了。
褚游看一眼，要被气死：“校服呢？”
苏祈飞快看一下他的脸色：“塞包里了。”
褚游：“你真是好样的。”
苏祈赶紧卖乖：“游哥你这个外套单穿才好看，套校服的话那个领子透出来，多难看啊。”
褚游面无表情看着他。
苏祈再喝一口姜茶。
下咽的时候有种微妙的干涩感，喉咙一卡一卡的痛。
估计是着凉引发的扁桃体发炎。
“家里有感冒药吗？”
苏祈捏了捏喉咙，上次褚游生病买的药好像还没喝完。
褚游瞥他一眼，起身烧水拿药。
感冒灵，应该是管用的。
苏祈憋着气一股脑喝完药，随便漱了口：“我去闷头睡一觉。”
喝了药就会犯困，苏祈对睡觉有种模糊的认知，只要睡一觉，身体的各种病症就会好转。
感冒药比安眠药还好用。
苏祈一上床，什么意识都没了，感觉被关在黑屋子里做了很长的一个梦。
梦里隐隐约约还听见褚游和谁在说什么。
是干妈吗？
他眼皮重的挣不开，又重新堕入沉沉的睡意中。
“喂。”
有谁冰凉的手指碰了一下他的脸。
苏祈睡得脸发烫，本来喉咙呼吸都痛，就睡得不太安慰，被他一冰，彻底清醒过来。
看清来人，他惊讶道：“李凡？”
出口声音比平时低了起码两个度，沙沙磨着喉口，喑哑且鼻音浓厚。
竟然诡异的有点好听。
苏祈清了清嗓子，试探着开口：“我嗓子……？”
他蓦地一停，再度开口：“我这声音？”
“别说话了。”
褚游懒懒靠着门框，双手环臂：“起来吃饭。”
“哦。”
苏祈感觉了一下，低低地说：“你听我的声音——”
他抿着笑意，刻意压嗓，学人家低音炮：“性感吗？”
褚游看着他，一脸一言难尽的转身走了。
李凡也叹了口气：“快喝点药吧，你人都要烧傻了。”
“我没傻。”
苏祈自我感觉良好，除了鼻塞呼吸不畅，他已经深深爱上了自己沙哑的声音。
茶几上摆着几盒不同的感冒药，跟上次褚游喝的不一样，包装全新的。
“专门给我买的？”
苏祈有些意外。
褚游凉凉看他一眼：“过期药，毒死你的。”
苏祈早看透了他的口是心非，笑眯眯地：“谢谢游哥。”
跟之前他所习惯的清朗嗓音不同，这副沙哑的低音嗓撒起娇来特别违和，像猛男对着人的胸口duangduang锤了两拳。
果然，一转头，李凡一脸奇怪的看着他：“这段时间你还是别说话了吧？”
“为什么？”
苏祈喝了口水，喉咙肿胀，比睡觉之前还痛：“这声音不性感吗？”
“……性感是性感。”
李凡看着他欲言又止：“我没有游哥的福气，我受不住。”
苏祈被严重打击了说话的自信。
耷拉着脑袋趴在桌子上：“你今天怎么过来了？”
“熬粥。”
李凡指着厨房，无语道：“褚游这傻逼，粥铺关门了就把我叫过来做。”
苏祈看一眼手机。
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，每天又是元旦，粥铺打烊也不奇怪。
他喉咙疼的厉害，又喝了两口水，每次下咽都像刀割了一下。
他揉了揉喉咙，又感觉房间窗户关得太紧了，他喘不上气。
“游哥。”
苏祈试着喊了一声，特委屈：“我喉咙疼。”
“早干嘛去了？”
厨房的门哗啦被人推开，褚游端着碗白粥出来，随便穿了个白色的毛衣。
以前苏祈不觉得，接了那件外套之后突然发现褚游的衣服好像都是这种看上去简单，其实穿起来别有一种味道的类型。
看起来特别舒服。
他可怜地指了指喉咙：“喝水都疼。”
“喝水疼你叫他有什么用啊。”
李凡看不过去：“你现在这样就像那种嗷嗷待哺的小雏鸟，一心依偎在妈妈怀抱。”
苏祈扭头，仰着脸看褚游，吸了吸鼻子，卷毛蓬蓬的，发量惊人，一看就很好摸。
褚游收回视线，面无表情地转身又去泡了杯温水：“李凡你他妈有病吧。”
他转身的瞬间，苏祈得意地看向李凡。
李凡：“……”
血泪教训，不要惹弟控。
白粥没什么技术含量，褚游在李凡手把手的教学下做出来，其实还挺不错的。
李凡也跟着喝了一碗，洋洋得意：“这就叫名师出高徒。”
说完，他又突然想起来：“今天是跨年夜吧？”
褚游没什么感觉，看一眼手机，23:58
苏祈也想起来：“是啊，还有两分钟跨年了。”
李凡表情一白，拍着桌子快速道：“再给我包碗白粥，我给弥勒佛送去。”
“完了完了，说好了陪那小子跨年，我给忘了。”
苏祈憋着笑看了两眼手机。
突然想起来，他主动联系不开心大王的频率越来越短了。
不开心大王说是朋友，其实更像是一个无限包容着他的长辈。
以前苏祈每次不开心了，不是跟苏爸说，就是跟这个朋友说，不开心大王话说的不太好听，但是每次需要的时候又都能给他足够的安慰。
来到湘寒之后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，褚游逐渐取代了无形的不开心大王。
虽然他们两本来就是一个人。
想到这里，苏祈的后脑勺突突的疼。
李凡在门口穿鞋，卡着跨年前一分钟离开：“提前说一句元旦快乐哈！走了兄弟。”
褚游靠着门目送他：“元旦快乐。”
人一进电梯，褚游就把门给关了，也想了一下，打开手机的北京时间。
23:59:53。
“哎。”
褚游看着手机的倒计时，叫了一声。
苏祈懵然的抬起头，手里勺子还挖着半勺粥。
23:59:58
褚游抬起头，嘴角勾了勾。
00:00:00。
小区不远处，大桥旁准时点燃了烟花。
一束红色的火光破空而上，在所有人都能够看到的高处绽放，照亮了四周仰头观景的人群的笑脸。
褚游说：“元旦快乐。”
话一落，无数的烟花被点燃，送上黑夜，照亮城市。
星星点点的光在窗外炸开，一朵又一朵夺目的花应接不暇的开着。
苏祈弯起眼，完全忘记了自己嗓子哑了这件事，超大声的喊了一句：“元旦快乐！——咳咳咳。”
褚游被他逗乐了：“赶紧吃，吃完喝药。”
苏祈挥了挥手，示意他过来。
他打开相机，对着碗里的白粥拍了张照，不经意露出桌上半角的白色毛衣和自己的手。
发送照片，配字：“元旦快乐！”
看着对面褚游捧着手机眼里的一点笑意，苏祈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。
在只有一个好友的小号里，同样的照片，他正大光明的袒露着自己的不可告人的小秘密。
——“我喜欢你。”
仅不开心大王可见。
他低头看着手机，余光往旁，瞥见沙发上的褚游脸上笑容一凝，然后收起笑，朝自己看了一眼，似乎还因为过于紧张屏住了呼吸。
下一秒，手机振动。
-不开心大王：你那个朋友圈，是什么意思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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